【蔺苏】七日客（上）
蔺苏清明聊斋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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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山有大精怪，曰活檀。性喜嬉游，善谋，善为人言。人初见其形如魅影，累日则影像渐实，八日上见其本貌即被活檀生啖。七日为客，一朝为食，故别名“七日客”。】——《琅琊奇异志》
【第一日】
山间日长，梅长苏已经不大记得年月。自他记事以来，大概少不得有那么大几百年，换喽三四个王侯朝代，或者更久？但他敢肯定，今儿个，他遇上了自己有妖生以来最大的挑战。
今日之前，他从未遇到也从未想到过会有如此神烦的食物。
蔺晨问他：“梅城主，你声音听上去恁的年轻居然就当上一城之主啦？真厉害！”
蔺晨问：“梅城主你就一个人住在这宅子里不会很寂寞无聊冷吗？”
蔺晨问：“梅城主，为何我来时山外是大白天的山上城里却是满天星星喽呢？”
蔺晨问：“梅城主，你养的小白猫很有灵气啊，多亏了它把我一路领过来见你，不然我今晚可要露宿野地喽。”
蔺晨问：”梅城主，反正我也是在游历江湖，不若我多留几日在这城里游玩，有劳你多收留我几日可好？“
蔺晨问：“梅城主，你们城里其他人怎的看我眼神都古怪得紧呢？”
蔺晨问：“梅城主，总叫你城主太别扭。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年纪，你若是不嫌弃，我就唤你长苏，好不好？”
蔺晨问：“梅城主，我说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答话呀？”
……
某先贤教导过，食物的身心愉悦是肉质鲜美的直接保障。这很重要。
嗯。梅长苏这样默念着，摆给对方一个温文的微笑，忽然反应过来这才是他俩相识第一天，他是哭是笑蔺晨根本看不到，只得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称呼还请蔺公子随意。在下身体有些旧疾，向来精神不大好的，不便久聊，还请见谅。”
这基本上便是明着赶人了。
哪知道那少年侠客笑得一脸自然，道：“巧了，我出身医药世家。跟我老爹也学了些歧黄手艺。长苏你若不嫌弃，不妨我给你诊诊脉呗。”说着手上就来摸向那团浅淡的影子上状似手腕的部位。
“不劳烦了。”梅长苏缩回手臂。我！嫌！弃！
少年，你真的觉得看不清形貌的“人”很正常吗？还是你真觉着一团影子应该有脉？梅长苏仰仰脖子，无语忘屋顶。
他这般拒绝，半天未听到蔺晨回应，以为那少年定是着恼了，转头再看，却见那货正愣愣望自己这边瞧。
“你声音当真好听，长苏。“蔺少爷愣愣盯着那片模糊的影像。梅长苏的嗓音是清朗低回的男声，虽文质却不阴柔，还带着上位者的淡定。
”能衬得起这般声调的，想来必然是个美人儿了。“
梅长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抽动。得，这下子连施点儿幻术留人都用不着了。
不过，这还是头一回有”食物“觉着他的真身是”美人儿“呢。也是神奇，呵呵。
【第二日】
事实证明，面对蔺晨魔性的画风，方的绝不止梅长苏一个。
小飞流跑过来扯着他家苏哥哥的衣服角，表示自己是真的顶不住了。
”坏人！揪尾巴！......不是猫！“飞流委屈兮兮道。
”对，咱们飞流当然不是猫。飞流是山城里最乖最漂亮的一只腓腓嘛。“梅长苏给他顺着背上白乎乎的绒毛笑着安抚道。
小家伙在梅长苏手背上”呼噜呼噜“来回蹭了两下，又仰起头来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出去玩儿？“
”不行哟。“梅长苏无奈地放下右手里握的茶盅，用灰白透明的指尖戳戳飞流的鼻头子：”苏哥哥还有客人要招待，你忘了？“
”哼！“飞流对那位蔺少爷刚刚放下的埋怨又重新捡起来。
坏人昨儿才到的，苏哥哥有好些日子不能陪他出门了！
”好啦——人还不是你捡回来的？“梅长苏把腓腓抱到腿上，眨眨眼，捉住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再说了，飞流真的讨厌那个大哥哥吗？“
飞流支着小脑袋想了一下，闹不清楚该点头还是摇头，晃悠着自个儿大尾巴正待撒娇，冷不防尾巴上的毛从背后被人一把薅住。
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个！那人懒懒不着调的声线危险地开口道：”小飞流啊——你说谁是坏人呐~“
可怜小家伙浑身的毛都瞬间炸起来，”嘶“地一下就蹿出去，边望外头跑还要边回头竖着眼睛瞪那罪魁祸首，叫道：”坏人！“
蔺晨看着腓腓精蹿远了，才转过脸来，抖开手里的折扇子刻意摆出个潇洒风流的姿势，对着看不清面目的清减人影苦笑一声：”果然还是被小东西讨厌了。“
梅长苏正好把新沏的茶推到他面前，看他端起来悠哉地品，道一声：”好茶！不愧是霍山原地原出的仙露茶。“
梅长苏看半晌，终于忍不住诚心叹道：”你果真是个怪人。“
也不知是胆儿太肥，还是脑瓜太瘦。他不觉地无声弯唇笑开来。
”谢谢夸奖，长苏。“蔺晨眈他一眼：”你可算是舍得给小爷乐一个了。你该多笑笑。“
”你咋知道我在乐？“
”直觉。“
【腓腓，生霍山，状似狸，身披鬣毛，颈生马鬃而白尾。能效人言。养之可以解忧。】——《琅琊奇异志》
【第三日】
”城主？“
梅长苏并未认真在听。他悄悄斜眼角观看窗子外头追逐着上下翻飞的一大一小俩白团子。
昨儿还口口声声”坏人“的小家伙这会儿跟蔺晨玩得正欢实。也是，这宅子中都是些老鬼老怪，平时都悄没声息的，着实是把飞流这幼年期的小精怪闷坏喽。多久没见他恁开心了啊。
只是这蔺晨的反应......
”城主——“黎刚不得已又提高声音喊他一遍，伸出个枝子轻戳了下主上的胳膊。
”啊，何事？“梅长苏回神。
黎刚抖抖自己叶子一本正经重复着收到的消息：”这次来的这位蔺公子，是琅琊山山主之后，气血灵性丰沛。若是得食其身，极有可能解开城主身上残余的火寒奇毒。“
”恩，知道了。“梅长苏颔首，顿一下又道：”虽然蔺晨知道了飞流的身份没什么顾忌，但他与我们毕竟异类。你们活动都收敛些，别吓着他。“
”吓着他？“梨花木幻化的宅院总管忍不住小声吐槽：”就那位大少爷呀，那胆子，若是被他发觉喽，他不上赶着折我的枝子玩儿就算好的了！——不对啊城主！他不是食物吗为何要担心，大不了给下个术法不就得了？城主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梅长苏刚来得及做出一个噤声的收势，身背后门边就听有脚步声响起，正是蔺晨提溜了飞流进来。
”长苏你方才跟哪个聊天呐？“蔺晨望望四周空空荡荡的一室。
”没哪个，读着书本子自言自语两句罢了。“梅长苏转了方向坐直身子，很自然地把那梨花木盆景挡在后头，接住喽迎面飞扑过来的腓腓。
蔺晨便也挨着他坐下：”你说是就是吧，谁知道你又在跟哪个桌子椅子茶壶嘴儿讲话。“
盆景叶子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子。
屋子里燃着三四个火盆。刚进来时没注意，这会儿坐定喽，才察觉出热来。蔺晨道：”这天气便用火盆取暖了？“
梅长苏顺手从旁边匣子里取出几块木牌子丢进火中，火烧得更旺了些，印得他的身体灰蒙中显出点儿透亮：”我身子不好，怕冷畏寒。早两天不是与你说过的吗？“
他丢的那牌子约莫两三寸长，看去端的是做工精良，一点儿不像柴炭的样子。
”那是什么东西？“蔺晨不由奇道。
”这个？“梅长苏晃晃手示意：”一张牌子上刻一个名字。有的是人名，也有的不是人。“
说着他又把手上两块填入火盆中。
”那，这些牌子上的......是死了，还是活着？“
梅长苏轻笑一声反问：”你猜呢？“他的声音此刻听上去莫名湿冷阴凉，即使围在火盆子中间。
蔺晨一如他所料那般沉默下来。对未知的畏惧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只是蔺晨的下一个反应举动，是梅长苏万万也不能料到的。
蔺晨突然凑过来。
太近了，面对面贴着他只余下寸余的距离，趁着他愣神的档口捏住了他的手腕脉搏。
除去进食的时候，梅长苏从未与活人如此亲近过。
趴在腿上的飞流早已惊得”哎呀“一声跳开。身侧的梨花木险些整个儿栽进炭盆儿里把自个儿点喽。
”嗯，这脉象倒是奇怪得紧。果然与常人不大相同的，不过体虚，没跑的，太虚！“蔺晨混不觉，一本正经地切脉，又端详梅长苏虚空的正脸，略带疑惑道：”长苏，我怎么觉着，看你比前两日清楚些了？“
梅长苏没余暇回答。他这回满心就一个念头：这家伙，怎么恁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