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是凤乡（3）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真正见到凤凰涅盘。美极了，是种燃烧生命的美，神秘，强大。我流着泪却不敢眨眼，因为他看上去那么不真实。造化与我，不会再有第二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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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乍乍见此奇景，不由得拿眼去看蔺晨，却见对方也是一楞，但旋即恍然而笑，道：“我们虽是撞日出游，不料竟是捡着个大好的时机。长苏，有件机缘怕是好巧不巧叫咱俩给碰上了。走！前去会会！”
二人对视，眼中皆有些好奇兴味，便紧走几步赶奔密林中央。
仔细说来这瀛洲岛长得也奇怪，四周密密植植的满是人难合抱的梧桐巨木，将入岛之人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但若是真往里走，越走树木反而越稀疏，逐渐卸去遮蔽，露出正当中一块空地来。这布局也不知是不是哪个故意为之的恶趣味，倒像是个顶大的中秃脑袋。
不过梅长苏如今没空余心神来关心这些。他的视线落在面前那块六芒形的规整地面上。
不同于外延的白石头，此处地面表土乌黑，仿佛被烈火完全烧灼过一般。黑色土地上用猩红的颜色绘出一张覆盖住整个区域的古怪阵图。图阵造型古拙怪异，弯弯扭扭的边缘纹饰还掺杂大量他读不懂的字符。
梅长苏也算是博学之士，竟是从未见过类似的文字，想见这确实不是凡物。
更令人瞠目的是，那红色的绘画线条正隐隐流转泄出光泽，远看如鲜血在土地上自发流动一般。
而在血色纹路之上，数枚碗口大的石青鸟蛋被流动的符印驮着，缓慢游移，此时，被转动至阵法正中心的一颗已然破裂。
浑身羽毛还湿漉漉粘着胎液，巴掌大的雏鸟费力爬出蛋壳，仰颈朝天，发出自己的初次啼鸣。随着鸣叫声，周身金红青三道霸气的火焰相互纠缠腾起，围绕在那个落汤鸡崽儿一样的身形旁，说不出的，呃，滑稽可爱。
“这便是……你们凤凰一族的诞生？”梅长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指着小雏鸟，一脸憋笑的扭曲表情转头问蔺晨。
“咳，想笑就笑吧，小心给你小子憋出毛病来！”蔺晨阴恻恻咬牙，把扇子摇得虎虎生风，倒也饶有兴趣观察新生儿：“‘三色材焰伴凤，五色彩焰随凰’，是只凤来着。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观摩本族繁衍，啧啧啧，没想到，咱这么美丽而强大的种族，刚破壳的小屁孩儿长得够磕碜的呀！”
听着蔺晨的大言不惭，梅长苏恍惚觉得，奋力扑腾的小凤凰望这边投来气鼓鼓的一个小眼神。呵呵，大概是……看错了吧？
“他咋才生下来就能叫得调门那么高呢？我记得小雏鸟不都应该是啾啾叫的么？”
“你真以为是鸡崽儿啊？”
“不敢，不敢，那您老岂不是司鸣大仙？”
小凤凰大抵是感受到蔺晨身上同族的气息，歪脑袋朝这边望，歇了一歇，便扑着小翅膀向着二人过来。不过身小力弱，似乎还不能起飞，短短一段路连滚带挪的十分艰难。
梅长苏就寻思走前几步去将他拎过来，被蔺晨紧张兮兮一把拦住。
“作甚？”梅长苏疑惑。
“你没看见地上的符咒吗？”蔺晨皱眉，一拍脑门道：“是我忘了警告你。这是用上古历代凤族族长的血勾画的，专用来保护圣地的子孙后代而设。这玩意儿，对我们没影响，对外族可是无差别攻击的。一般的山精小怪啥的，被这阵法一吓唬，也就知难而退了。不过对凡人嘛——”
“凡人怎——”梅长苏被他话题挑起，刚待询问，“怎样”二字还未落地，忽地前头视野一暗。
惊变陡生。
一只周身披青铜鳞水蟒纹的巨兽破空显现于阵中，人面人臂而羊身，一嘴的虎齿獠牙，只是观看外相便觉得凶悍异常不是什么善类。
梅长苏直觉身旁人气息一变，转看蔺晨，他脸上的散漫玩笑已经全部收起，侧身上前半步将他挡住。
“龙子饕餮！不妙！”蔺晨暗暗惊呼。
原来来的，正是传言中以贪婪暴食闻名的恶兽邪神饕餮兽！
那恶兽四蹄着地正正踩在凤凰守护阵中，咒阵被激发，纹理层层叠叠上升漂浮在半空，有如无形剑刃，与饕餮兽肌肤相接的地方皆摩擦出逼人火星，饕餮却仗着皮糙肉厚，丝毫不见顾忌，一步步逼近阵眼的小凤凰，边走，边喉中低吼，“嘤嘤”如人类孩儿啼哭，于此情此景下，更叫人觉得诡异不祥。
“这饕餮必是循着小家伙的气息赶来的。”蔺晨把随身长笛塞进梅长苏手里，快速道：“凤凰肉至鲜至美，饕餮岂会轻易放过。若不救，这小家伙就算完了！长苏你往后退，我已将传送法门附在这笛子上，若是我这边势头不好，你立即挥动它回去。”
说着就要纵身入阵。
梅长苏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下意识便觉不妥，还未理清已经反手抓住他衣袖：“你也无十足把握能胜饕餮，是不是？”
蔺晨不答，拂开他的手冲他轻松一笑：“我瞧你挺中意这小东西的，不如带回去养着玩儿吧。”
说罢，不待对方回答，急急迎上，两三瞬后便与饕餮战在一处。
梅长苏愣了一愣，终是找出了方才觉得不妥之处：蔺晨，不也是只凤凰吗？那恶兽——
好在，蔺晨也不全是空口白牙。他战力显见得不弱，也不化原身，仍是白衣黑发飘逸不乱。他一柄折扇抖开，正架上饕餮拍上凤雏小脑袋的利爪，手腕子一翻，扇骨一抬，看着如同和梅长苏在琅琊阁嬉闹时一般随便，谁知那刚劲的劲道，竟生生将挨上的饕餮掀得翻出去二丈远。不过饕餮也不负上古凶兽的名声，被重重摔撞在地上后，不过甩甩头颅，丝毫不见伤损，感受到格挡在自己面前的属于成年大凤凰的气息，反而多出几点战意与欲望，撩开满口亮绿獠牙，二次向蔺晨扑去。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正这紧要时候，被觊觎的小凤凰周围三色火焰收起，叫声也从初始的清越畅快转为极具攻击性的凄厉尖啸，随着这厉声，一道刺目的白焰在他背后显现。
蔺晨显然也注意到这边异状，分神大声喊道：“他初降生就遇到威胁，为求自保灵煞激发，又太年幼不懂得控制，已经进入混乱狂暴的境界了！再这么下去，即便我拖住这臭吃货，不出三刻，这小子就要被自己的白焰煞气冲成个傻鸟啦！”
还没喊完，他一个大意，躲闪动作不及，叫饕餮反手一爪挥到了后腰，霎时，腰腹处白色布料上洇出一整片血色来。
“蔺晨！”梅长苏惊呼脱口，转而咬牙道：“你顾好你那头便是。小家伙我来帮你负责！”
蔺晨连日来已摸透梅长苏其人，看似温文隐忍，实则反骨奇长，没什么他不敢试的东西。眼下见他口上说着“负责”，脚不停歇就要往那要他命的凤族咒阵里迈。
蔺晨气急，那一腔子老血直往上涌，只道这家伙把方才自己那一通警戒的话全当做了放的狗屁，真恨不能飞过去打他一顿结实。
然这边饕餮本就以勇猛无脑著称于三界六道，打不怕锤不死，还越战越强，战到如今即使体格盛状的成年神兽如蔺晨，也已经显露出疲态。
输倒是未必，可这一场恶战下来，即便最终取胜怕是都不得善了，若是败了，以梅长苏那犟脾气，必也是不肯走，两大一小都得交代在这里。这节骨眼上，他确实是不敢分心。
再说梅长苏那头，他心下焦躁，脚下动作也跟着快，一脚就踏进阵圈。
他本来已经做好给凤凰血咒袭击的准备，也是豪赌一把，就赌威力应当不至于令他一击毙命。只要不会立时死亡，他迅速抱出那凤雏也就是十步之内的事，估计是个重伤之类的情况，后有蔺晨给他治疗，也无甚大碍。
哪想到，入了阵中，身体自内而外居然无半点特别的反应。
情况危急无暇细想，梅长苏三两步奔至小凤凰的身边，对他轻道一声“别怕”，便伸手拨开卵壳胎衣，小心将他包入衣襟之中，原路退回圈外。
蔺晨那头依旧分出一丝精神关注梅长苏，见他全身而退，方把心从嗓子眼往下落了一落。
“还没结束呢！”蔺晨不回头地对他喊：“他的意识还没有被唤回。”
“我知道！”梅长苏答，他怀里的小家伙依旧白焰肆意缠身，周身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灼伤，小小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开始抽搐。
两人一问一答的当口，蔺晨左胳膊上又挨了饕餮一嘴。他劈手一记三色焰丢回去。蔺晨伴生的三色焰是青黄黛三重，跟小凤凰的相比，入眼没那么霸道张扬，看着挺温柔，但这股“温柔”的火一下把饕餮胸口的青色毛发烧了个干净。
饕餮却不在意，它咬下这一口比刚才几下可重，生生从上臂撕下一块肉来。贪食的恶兽尝到凤凰血肉的味道，眯眼咂嘴，一张丑脸上露出更加兴奋的光泽。
梅长苏看了气得大骂，道：“叫你别分心呐你个笨鸟！”他盯着饕餮兴奋的脸，忽然觉得哪里不协调。他再细细观察——找到了，是眼睛！
饕餮的大脸酷似莽汉，明明一整张脸皆因为嗜血的亢奋肌肉纠结扭曲着，那一双招子却是一动不动，瞳仁不收缩，眼里也无半点光泽！
梅长苏回忆起了从前看过的异闻录中写的，“饕餮腋生双目”，脸上这对是假的，真正的眼睛在腋下！
异象藏拙之处必为精怪罩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