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做走兽,死亦为毛领。

【蔺苏】草木(上)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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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有人告诉你,你重比万钧的一生不过旁的人口中一场玩笑赌注,你,该当作何感想?

 

“怎么又坐得离炭炉恁样近,说了多次了,躲开点!”蔺晨拿着把扇子隔空敲打他的头顶,笑得一脸漫不经心,似乎这世上本就无甚值得他牵念的东西。笑罢,蔺晨轻道:“都说喽草木无情草木无情,长苏,你哟,合该是棵病蒿。”

这一句话,如利刃直直穿胸,破开阻滞,倏然间就叫梅长苏想起来了,纷乱乱的,前世的事,眼前这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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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久的记忆里,他梅长苏本是一株包治百病的板蓝根精,生在谷地老树荫蔽处,得开灵智久矣,大约木灵本性使然,悲喜淡视。

在认识那鸽子之前,一日晨光与十轮寒暑,于他而言,似乎无甚差别。

呵!何其讽刺——梅长苏回神一晒——他现如今最缺的,恰恰是时间。几年,不,哪怕按月按天一份份来挣算,也不为过的。

江左地界的事务才刚见稳步,金陵那头的人线埋设更是远未到位。成败还未定,还有恁多的计划有待施行,还未到他能歇口气的时候。还不能垮下!他搁在自个儿袖摆子上的指头一颤,又下意识收紧。

却有某人不识趣地打断他的思路。

蔺晨手下一本正经一根根掰开梅长苏紧攥的手指,而后在那掌中塞上药碗,扶稳:“趁热喝,别洒喽,不许剩。”

梅长苏被搅得一愣,随即别开嘴道:“我本就是药,哪里有强逼着药物喝药的道理?”

“呵!小没良心的东西,还学会强词夺理了!你还知自己是药,那么,大宗主听讲过药物还身染顽疾的道理?”说罢,蔺晨抬眼瞅瞅他面色:“嗯——你,都记起了?我的意思是——”

梅长苏未带对面讲完,不动声色点点头,算是默认。

白蒙蒙晨光里,也不知道打哪儿飘进来一片纯白无杂色的信鸽尾羽。屋子外头风漏进来,那片子羽毛轻悠悠在二人之间当空打喽个旋儿,扬起一点灰尘。

蔺晨伸手拂开尘埃和鸽子羽毛,复又习惯性地顺势帮梅长苏揶一掖被子角。

他脸面上又显一层散漫的笑意:“记起来更好。趁早跳脱出这些个俗世恩怨去。你的这辈子,单则一件,单只为与我较真儿来的,别个都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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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滚滚的小鸽子在一群山精野怪里头甚是好辨认。他灵窍开得晚,却好像将所有的神识点都点在喽说人话上。

梅长苏远远望见他,便有些想笑,嘴角一僵才反应过来自己惯常并不熟悉这表情做法。

“你叫个甚么名字?”

“梅长苏。”梅长苏平声答。

“甚么意思?”“无甚含义。‘梅’合木,‘苏’合草,表明在下的草木原身罢了。”

早已幻身的青衣男子靠坐在树下头,微微眯缝着眼与那一蓬纯白羽翼的鸽子闲聊。说来是闲聊,他目光却是远远地投在谷地尽头的山几座尖尖上,飘忽如放空一般。

“噫——空长小爷我百岁, 你这小子居然恁无趣!无情无趣啊无!趣!至!极!”小鸽子精翘翘尾巴一字一顿,念戏文一般地念道。

梅长苏当然并不会计较长幼尊卑云云虚礼,他答道:“草木本就如此。草木无情,这话,你没听说过?”但莫名地,他心里头一回体验到一种名为烦躁又掺杂挫败的情绪。呵呵,我一草根这么无趣,还真是抱歉啊。

谁料想小鸽子静默一晌,忽然转了个话题:“我却还未有个自己个儿的名儿。”他叹出气的声音其实清浅得很,但梅长苏确乎听清楚喽。他说:“没有也无妨吧,反正小爷还没打定主意。再者说,其他鸽子精也没谁有......”

梅长苏摸不准这家伙究竟想表达甚么。八成大约只是话唠。

但他被这句话里边的某种热度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偏头,熹微的晨光渗过枝叶的间隙而来。斑驳复杂,充满热力与变化,甚有趣。

“你觉得,取名叫‘蔺晨’,如何?”

“哪个蔺?”

“这个。”梅长苏变出个细枝子在土上一笔一划写给他看。

股溜溜的斗眼一转:“怎的又带个草头?不响亮,小爷不喜欢。”

话音未落,怪得很,他似一刻不肯再留,身影子抖抖翅膀早飞出视线范伟,不知哪里去了。远远传回来一声“病蒿,再会啊。”

又起风了。叶影碎裂满地。

梅长苏径自拍拍衣摆自地上站起来,立了一刻。

再会?

凡世多浮华,软红十丈。这小子,该是不会再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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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硬要与我赌的,草木之心,那如今我应了你的意思变得——”

“狡辩!我当初说的只是针对你我之间!”

“是,是。我知道,蔺晨。但你也要晓得,一颗心软下来了,就会越来越软。我毕竟是真真实实地作为林殊活了十七年啊!那些亲情骨血,那些高居于庙堂之上的阴谋,还有我七万赤焰军的英魂与热血,这些于我,又怎可能是一句看破可以了结的?我终究已经不是一根无因无由的野药。”

“......诶,说不过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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