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做走兽,死亦为毛领。

【蔺苏】北境时光-握剑(中)

上篇戳这里

修改:上一篇中出现的两匹马的名字,蔺晨的马仍旧叫“雪照”,梅长苏那匹改叫作“西北骢”。我觉得这样比较符合人物性格。以后可能还会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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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有的时候想一想,当真是种极为可怕的东西。
比方说对蔺晨来讲吧,打小修习的剑术一夕之间突然不便再使用,不可能不糟心。自此,副将苏哲身边少了个亲兵。然而不多时,众人便皆知,营里凭空多出位嬉皮笑脸随性而为的妙手军医。

非但随性,舌头还毒得厉害。
再比方讲,白日里治军严明的苏副将,每每入夜,便会携了蔺军医违纪策马偷摸出营去,这黑灯瞎火的不睡,也不知去做甚。三回五回的下来,俩人就熟门熟路毫无压力了。
不是没被人撞见过。也不是没人猜度出他二人的关系。

但是,那是神机妙算料敌如神的苏副将和活死人肉白骨的蔺军医哎喂!是咱军中最芝兰玉树气度不俗的两枚汉子哎喂!

渐渐咋摸出点儿味道的近卫小兵们心中暗表——

苏副将和蔺军医为了避免随军杂队和驻地周围村镇那些待嫁姑娘们争风吃醋酿成灾祸,牺牲了自己!将大好机会让给了别的兄弟!平稳喽军心鼓舞喽士气!感人至深!
在第四回取药半道上被小卫兵拿崇拜莫名地眼神瞅着,对他指天赌咒发誓“兄弟们懂,绝不外传”后,蔺晨终于忍不住破功,抓住那个倒霉蛋盘问喽个透彻。

知道了真相的蔺军医只是很淡然地对着梅长苏“呵呵”道:“......能进你这近卫营的,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啊。”

 

八卦归八卦,日子照过仗照打。

大渝阵营那边这几日动作愈发的大。双方先前是三天一小战,现在已经变作喽三天一大战,零星小战役就如同一日多顿的炊食便饭一般。两头旗鼓相当各有胜负,形势一时胶着。

梅长苏并蒙挚几人分析着,两方人马都不恁充裕,若是打持久战谁都耗不起。这胜负决绝,也不远喽。

蒙大将军的眉头就拧成一个“川”字松不开,梅长苏照旧淡淡的面无表情,话却明显少了。一众兵将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头没底,嘴上起的全是火泡。没谁喜欢死人。更没谁真不在乎自己个儿的命。

蔺晨也没法子,摇头叹气地给全军上下开一剂清火败毒的苦汤子,一日三碗,叫各营部的小监军长们亲自去看着,哪个不喝干净喽报上来,他亲自过去“毒舌”嘲讽之。

此法一出,大梁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打仗之余,要么味觉受害,要么心神受创,果然无甚时间去长吁短叹了。后来上场作战时反倒是更添喽一股子奇异的狠劲,砍一刀低声怒吼一句:“我去他奶奶的黄连水儿!”

梅长苏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某夜两人放风看星星时扒着蔺晨的耳朵调侃他:“蔺神医如今威力可是不小——你一碗汤汁灌下去,当真是比增派五千战力还顶用呢!啧啧,运筹帷幄,挥师如剑,佩服佩服。“

蔺晨偏头,揽过那人肩背轻哼一声,道:”怎的?我的本事长苏你今日才知?还是怕我抢喽你在那帮子爷们儿间的风头?“

”再这么着下去,你在这边境营部里就该能止小儿夜啼咯。”

梅长苏这话说得颇带着些放松愉悦。仔细着听还带点小胡闹,是连日来少有的好心境。估计是用兵排布上的瓶颈给他想出了甚新的突破点。蔺晨也就没驳他的话,只是挑起一侧嘴角回个呵呵笑。

第二日早上,苏副将的汤剂受神医特别关照,比大锅里熬的多撒进半把黄连。

 

晚食后,梅长苏又窝回营帐去忙着研究阵法。蔺晨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医患帐那边刚巡视过也无事。他看近卫的兵士们都围在篝火堆边上擦着兵刃唠嗑,索性也回帐取了自己的剑来,随意找地坐下一块儿擦。

擦随身的兵刃,无非为了杀敌。想着杀敌,也无非联想到白日里的恶战,或者担忧明儿个的危险。气氛就此沉郁下去。

人群中心,只有火噼里啪啦烧着炸响的声音最明晰。火光跳动,印得每个人脸有种恍惚不定的错觉。

蔺晨听见个半大的娃娃兵小声问身边人:“你说,一刀攮在胸腔子上死了,会是个什么感觉?”

小家伙大概今天刚这么样杀死个渝兵,又或者是眼看哪个好友在身边就这么样没了。害怕明日或是后日不知何时,他自己也就这么被被人一刀一剑稀里糊涂消灭喽,问到后头自个儿声音里都带上喽哭腔。

人呐,总就是最怕没准儿信的事,蔺晨心想。不像他和长苏,还有俩月,以他的医术,时辰都能算得妥妥的差不离,反而坦荡荡地无甚足惧了。

旁边黑面汉子嘴笨,也不知道怎么答,只得拍拍他脑袋。

小兵一哭,便又引得三五个人消消沉沉讨论起这生死话题来。

蔺晨轻咳一声。众将才注意到神医在场。神医最不喜大家自卑自叹,几人都闭口不再说话。

片刻别扭的沉默,有个平日里颇伶俐的少年兵士名叫作李轻的,扬脸冲蔺晨方向开口道:“蔺大夫,坐着无趣。您见多识广的,要不,您给咱讲个故事解解闷儿吧!”

“嗯,讲个什么好?”蔺晨闻言放下手中剑抻抻懒腰,思量了片刻,决定给众人讲了个早年江湖间流传的侠客故事。

“......且说来的这三位啊,一个膀大腰圆像个粗人,一个贼眉鼠眼不似好人,一个自命不凡斜眼看人。那白少侠打眼一瞧便知这三人是恶,又处在这青岭淞浍口地界,不用问也明了,这就是青岭三煞了。狭路相逢,这一战已不可免,说时迟,白少侠自坡子上一跃而下,口里大喝一声‘呔!三煞拿命来!’,与三人战在喽一处——”

小李轻突然举起胳膊朝他晃,表示有话说。被打断蔺晨也不恼,叫他问。

李轻道:“大夫,是恶人就应该被杀死吗?”

“按着江湖道义来讲是这样没错。”蔺晨回答。

“那咱们杀大渝的兵是因着他们是恶人吗?”

蔺晨噎住,不知道该怎么给小孩讲了。是啊,营地那边,大渝的兵便不是爹生娘养吗?打仗!这每日死伤的打仗!

先前要哭的那少年突然挤过来,红着眼角把个小碎玉坠子递到蔺晨跟前:“蔺大夫,如果我战死了,能不能烦您把这东西交给我娘?我家乡离京不远,在吴坝......”

小兵士的眼睛亮亮的,印在火光里,叫人不忍拒绝。

蔺晨只好接过玉坠收好。故事没说完,却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诶。这日子过得,也真真是糟心!蔺晨心下暗骂。一个两个成日提心吊胆瞎想,能不能给个痛快!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却听周围兵士们纷纷呼叫道:“苏副将!”一回头看,竟是梅长苏带着几个壮实的汉子抬喽酒坛子走来。

“聊些什么呢?”梅长苏随意笑笑,问蔺晨。

来的正是时候!蔺晨如同见到天降的救星一般,舒展了眉眼诓他道:“正谈到咱英明神武的苏副将呢,你就来了。”

嘴里没真假。梅长苏也不说破,指挥者大伙儿放酒坛,自己凑过来低声与蔺晨咬耳朵:“开导不好做吧?瞧我的!”说着拎过一坛子酒来举着示意众人。

“有谁猜得出这是什么酒的?”梅长苏和气冲众人问道。众皆摇头。

梅长苏才道:“这酒叫作个‘更俗’,名字古怪,喝法也更有趣。”他转头扫眼过去,见蔺晨听得认真,不觉舒然一扬眉,继续说道:“这种酒,只产在这梅岭西麓地界,起窖和开封都得循着时辰。起窖须在一更,而开盖破封则必得在二更天。否则,酒的香气不足,就糟蹋啦。听着打更声喝的酒,是不是有点儿意思?”

还有这稀罕事?众兵士一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都不由心痒。

梅长苏抬头看看天色,笑着提醒:“列位,二更可是快到啦!”众人如梦初醒,都抢上前去分拿酒坛子去了。

“嘿,长苏。你小子都点儿唬人的能耐。”蔺晨没去,晃晃悠悠绕过来斜眼觑着他。

梅长苏顺势把自己手里的酒塞进对方怀里。

“怎的?这么好的东西,舍得给我,不尝尝?”

“你先喝着呗。从你杯子里抢,我觉着更有意思。”这会儿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梅长苏懒下来靠在蔺晨身上。铠甲已经换下,熨帖的布袍传着俩人的体温,在黑夜里更显暖意。他眨眨眼:“这么多年抢你的酒,我早习惯了。”

蔺晨瞧瞧面前这人,几日一来周身的劳顿终于自由舒泻开来。

“不乖!”他脸上故作严肃,却微微调整身子使梅长苏靠着更方便些。

 

更声鼓响。酒香四溢。飘出老远。

军营里每个人都破例喝得微醺。蔺晨抓着梅长苏,给他看接腕后自己虎口上新长得两颗痣。小小两颗红痣子,一般的形状模样,排在拇指下方,极为显眼。

“长苏,若我死喽,尸首不全,你可凭这个标记认我。”蔺晨迷糊道。

结果是,被梅长苏一巴掌拍晕拖回帐子。

“谁准你死啊死的?说过陪我到最后一日,你还敢不算数?胆儿肥了!”

 

篝火熄灭。整个营盘重归肃寂。不知哪个帐子里,有人用笛子吹一曲《魂归》。一会儿也哑声了。

后日,或许就是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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